“喜迎党的二十大”全省法院系统文艺作品线上展播（六）

前日，老家的二哥打来电话，说老父亲早饭后扛起镢头上山查看母亲坟地，结果到了下午吃饭时分一家人左等右等不见回来，快到傍晚了，才见父亲气喘吁吁的跨进家门，肩头上扛着一捆酸枣枝。二哥处于关心，怕有啥闪失，责怪了老人几句，担心父亲不听劝，又上山打酸枣，打电话让我周末抽空回家一趟劝劝老人。

父亲生于一九三一年五月，眼看快八十六岁了，身体很硬朗，眼不花耳不聋。去年看见村子一位老人用上了手机，念叨了几次，二哥听到后，当天就到镇上买了一部，老人甚是喜爱，隔三岔五拿出了给我们兄妹几个打电话说上几句。每逢乡镇集日父亲都要去转转，他赶集不是置办东西，就是想凑凑热闹，散散心，最要紧的是和一帮老人们选个避风向阳的地方“挖花花”。我家离集市大约七八里路，前几年逢集日只要天气好，他就早早收拾好，步行着去，集散了又走着回来。从去年开始他腿脚变得迟缓了，二哥就用摩托车接送。老人年纪越大，越像个孩子了，赢上几元钱，很开心，顺便买上一盒卷烟，若输上十来八块，就长出短气的默不作声了，二哥看到后塞给他几十元钱弥补一下，不一会儿就好了。父亲很节俭，从来不乱花一分钱，总是把儿女们给的零用钱积攒起来，用一个洗的干干净净的旧手帕包裹的严严实实，藏在作为母亲当初的嫁妆至今唯一留下来的老柜子衣服夹层中。平时除了自己买烟、“挖花花”，基本上再没有别的开销。我有时试探着问他攒下多少钱了，老人家总是言辞闪烁说个大概。记得父亲八十岁那年，我们兄妹几人商议不操办寿宴，带他老人家出去转一圈，父亲得知后很赞同。我带着父亲乘车先到西安，再坐火车到了北京，路上父亲不停地向窗外张望，问这问那，不知疲倦。到了北京，在那里打工的侄子早已来到站台迎接，安排好食宿。在北京逗留的几天里，我和侄子陪着老人家游览天安门广场、颐和园、故宫、王府井等地，父亲小时候没有上过学，不识字，每到一处，听我们简单介绍，父亲都显得格外有兴致。父亲这辈人对毛主席怀有特殊感情，在瞻仰了毛主席纪念堂后，他就嘴里不停地念叨“这辈子没有白活，我见到毛主席了！”随后，我又领着父亲坐火车去河南商丘我岳父家走了趟亲戚。父亲几十年如一日一直在家务农，从未离家出过远门，此时正值小麦抽穗扬花季节，沿途一望无际的华北大平原，处处麦浪翻滚，老人家赞叹不已，爱惜羡慕的目光久久不愿收回。这次旅行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，父亲见到熟人都要谈起，言语之中流露着自豪与幸福。

初秋的陇东大地是收获的季节，瓜果飘香，五谷丰登。接到二哥电话的次日清早，我乘车回家。老家距县城不到三十公里路程，是一个很小的村庄，居住着十多户人家，一条小河静静从村旁流过。下了车有三里多路需要步行，沿着古老的“月落堡”城墙根底行走。城墙被茂密的酸枣树笼罩着只能看见轮廓，枝头上结满了酸枣，多数已经成熟，鲜红的酸枣没入口，就让人感觉直流酸水。酸枣形状多样，有大有小，有圆圆的，也有梭型的。味道也不一样，有的吃一颗就能酸的倒牙，也有酸里透着甜的。酸枣全身是宝，果皮、果肉可以制成饮料，健胃消食，果仁可以入药。我采摘了一把酸枣，没品尝几颗就酸的吃不下去了。

记得小时候这个季节，我跟母亲上山打酸枣卖钱。母亲用一根长木棍在上面敲打，我在下面一颗颗的捡，或者干脆用镰刀把酸枣枝割下来，捆绑在一起，垫上蒿草背回家中，放在院子里捶打，酸枣卖钱，枝干堆放起来晒干了当柴火烧锅做饭。母亲一生养育了六个子女，三男三女，我最小，所以受到母亲疼爱最多。我的记忆里母亲非常能吃苦，很会操持家务。那时间，我们兄妹都小，家里特别穷，一家八口人，只有父母二人在农业社干活挣工分，每到分粮食时，我家最少，不到半年时间，家里就没粮断顿了。为了不让我们兄妹挨饿，母亲自己省吃俭用，想办法变花样给我们做饭。她把苦苦菜、麦辣辣、榆钱钱、苜蓿等做成菜，或者直接放在饭里，一碗饭里多数是菜找不见几粒米。偶尔吃顿面条，里面还要掺杂多半米，即“米儿面”。好在母亲每年利用农闲时间上山揪猪草，养一头猪，过年时杀了后，大部分卖了换钱，剩下几斤肉过年，猪油则融化后储存在坛子里，做饭时少放一点，不要让饭菜沾在锅上，称为“炼锅底”。就这样，我们兄妹觉得每顿饭都是香喷喷的，盛一大碗黄米干饭放一筷头子猪油，撒点盐，没等拌起来三下五除二就下肚了。

母亲对我们兄妹六人要求很严，就是在家里最困难的时候，也不让哥哥姐姐辍学回家帮助干农活。自己起早贪黑，几乎没有好好休息一天，白天参加劳动，抽空干家务，晚上在煤油灯下还要给孩子缝补衣服。冬季农闲，背柴拾粪，准备来年一家人全年的鞋袜。遇到周末或者假期，我们都有分工，放牛、揪猪草、收拾柴火、干家务，没有一人闲着。这样一个贫困的家庭却让母亲打理的井井有条，简单温馨。由于长期劳作，营养不良，积劳成疾，坚强的母亲终于被病魔击倒。母亲患病后，怕拖累家庭，自己隐忍疼痛，病情恶化去世，享年四十八岁。时光飞逝，转瞬之间母亲离开我们兄妹已经二十八载，她的一言一行、音容笑貌至始至终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之中。

到家时，我远远就看见父亲在门前地畔锄草，看见我回来了，连忙收拾一起进屋。父亲最疼爱我的孩子，因为从小都是他一手带大的，每次见面就问东问西问，看到我没有带儿子一起回来，就念叨：“咋把浩浩没有带回来，让回来耍两天，家里苹果、桃、梨都能吃了。”当我问起他上山打酸枣事时，他吞吞吐吐地说：“最近夜里，我常梦见你妈，我心里放心不下，上去看看。她的坟院长满了酸枣树，我就一棵一棵的给挖了，拾掇干净，有几颗酸枣红了，甜甜的，我没舍得扔拿回来了……”父亲的话没说完，泪水已经不由的在我眼里打转。看来我们真的是误解他老人家了，我们每天都借口忙，很少回家与老人沟通，他心里想啥我们根本不了解。古人云：父母心在儿女上，儿女心在石头上。人到了暮年孤单寂寞，没有过多的奢望，只希望儿女多陪在身边，说说话，散散步，一家人在一起吃顿团圆饭。陪着父亲待了多半天，老人家显得特别开心，下午走时，二哥赶紧吩咐二嫂为我带这带那，好像恨不得把好吃的都带上。临出门，父亲紧走几步说：“你不忙的话，晚上住下，明天早早起来直接去单位，”言语中透出着不舍。我走出很远了，回头望去，父亲依然在渠道畔上向我张望，他佝偻着身子，拄着拐杖，步子蹒跚，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，一阵秋风袭来，我看见父亲淡薄的身子微微摇晃了一下。

绿蔽南山，钟鸣隐寺，鸟惊潭水平堤。

层楼漫道，衔展到城西。

步栈亭台零落，布奇蕙，四季芳菲。

登高望，巍巍白塔，玉扇衬霞晞。

千年贫苦地，古今襄邑，与国同辉。

翰墨盛，诗文乡旅争魁。

农事兴城郭健，路通达，猎猎扬旗。

他乡客，隔屏家望，拟日日思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