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赵宗敏谨立休放妻书》
敦煌莫高窟外观
1900年,在敦煌莫高窟一个尘封的洞窟中,一批古代文献被发现,里边有唐宋时期作为离婚协议的“放妻书”12件。这些泛黄的纸页上,虽寥寥数百字,却承载着古人婚姻离合的深情与智慧。它们不仅是法律文书的范本,更是情感表达的载体,展现了唐代社会对婚姻的独特理解与人文关怀。
敦煌放妻书中,知名度最高的为《赵宗敏谨立休放妻书》,原文为“盖说夫妻之缘,伉俪情深,恩深义重。论谈共被之因,幽怀合卺之欢。凡为夫妻之因,前世三生结缘,始配今生夫妇。夫妻相对,恰似鸳鸯,双飞并膝,花颜共坐;两德之美,恩爱极重,二体一心。三载结缘,则夫妇相和;三年有怨,则来仇隙。若结缘不合,想是前世怨家。反目生怨,故来相对。妻则一 言数口,夫则反目生嫌。似猫鼠相憎,如狼羊一处。既以二心不同,难归一意,快会及诸亲,以求一别,物色书之,各还本道。愿妻娘子相离之后,重梳蝉鬓,美扫娥眉,巧逞窈窕之姿,选聘高官之主,弄影庭前,美效琴瑟合韵之态。解怨释结,更莫相憎;一别两宽,各生欢喜。三年衣粮,便献柔仪。伏愿娘子千秋万岁。于时某年某月某日某乡谨立此书。”
这篇放妻书,语言典雅,情感真挚。开篇以“盖说夫妇之缘”起笔,追溯婚姻缔结时的美好,“夫妻相对,恰似鸳鸯双飞并膝,花颜共坐”,将初婚时的甜蜜娓娓道来。然而,当“二心不同,难归一意”时,文书转而以“似猫鼠相憎,如豺狼一处”等比喻,含蓄地道出婚姻的裂痕。最令人动容的,是结尾的祝福:“愿妻娘子相离之后,重梳蝉鬓,美扫娥眉……解怨释结,更莫相憎。一别两宽,各生欢喜。”这种对未来的期许,既是对情感的释然,也是对彼此尊严的维护。相比现代离婚协议中的冰冷条款,放妻书更像一篇离别情书,将理性与感性、契约与温情完美融合。
放妻书的普及,离不开唐代“和离”制度的完善。据《唐律疏议》,若夫妻“不相安谐而和离者,不坐”,即双方自愿离婚无需承担法律责任。这种制度的确立,使得唐朝女性在婚姻中拥有了比其他历史时期更多的话语权。放妻书的本质是一种契约,其签订需经亲属见证、官府备案,并明确财产分割。女子可带走嫁妆,甚至分得部分共同财产,上文中“三年衣粮,便献柔仪”,便显示出对离婚后女性生活的实际关怀。
放妻书虽是一种解除婚姻的文书,但其内核却超越了冷冰冰的条文。它强调“以义合之,义绝则离之”的伦理观,将婚姻视为“合二姓之好”的社会责任,而非单纯的私人关系。若缘分已尽,双方无需纠缠,只需“物色书之,各还本道”。这种对“义”的追求,既维护了宗族秩序,也尊重了个体情感。值得注意的是,放妻书中鲜少指责对方,而是将矛盾归因于“前世怨家”“结缘不合”,借天命之说淡化现实冲突。这种委婉的表达方式既保全了双方颜面,也避免了家族矛盾的激化,展现了古人处理人际关系的智慧。
敦煌放妻书的温情与理性,对当代社会仍有启示意义。放妻书中的“解怨释结,更莫相憎”恰似一剂良药,提醒人们婚姻的终结亦可充满体面。缘深缘浅,好聚好散,当婚姻不得已走向终结,敦煌放妻书告诉我们如何“优雅地告别”:用爱与尊重为这份感情画上最终的句号。